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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林里的斫琴师:古琴不应该是寂寞的

找豆子 P8星球
2024-08-29

  


茶荼花下竹林里位于长沙县五岳庙附近,偏僻到从大道边的小巷拐进去时顿觉回到乡下田园,快抵达时的那一段长陡坡让司机都怀疑导航引错了路。


但下车之后,眼见的一大片竹林、藏身其中的幽静小院不禁让人眼前一亮。



撰文|找豆子



从一场雅集认识古琴。

7月份,查阜西先生的家人到访故地长沙,在竹林里共叙百年前琴友旧谊。以此为契机,办了一场雅集,主题是古琴。


“雅集”倘若拆解开来,便是雅文化和聚集。它的表演方式不太正式,以互动和切磋为主,发起都是有由头的,因事而起、因时而起、因人而起,而查阜西家人便是那次让青年专业古琴演奏家聚集的人。



徐文彬是那场雅集的主持人,更是查阜西先生挚友余韶先生的后人。作为古琴艺术(九疑派)非遗传承人,他不止于古琴演奏,更专注于古琴制作,这也是家学延续的结果。


徐文彬的曾外祖余韶先生是九疑派琴人,师承杨宗稷先生,酷爱弹琴做琴,在当时的军政界有一定知名度和影响力,只是七十年代末,家里所斫、所藏之琴被湖南省博物馆收藏,家学传承受阻,由此停滞。



大学毕业后,家内讨论家学接续一事,他尝试着看看能不能担当古琴接续的任务。因家里做事严谨,更是为了维护祖上的名声,所以徐文彬长期未公开家世。


他的模仿能力、音准概念、手指灵活度等方面被老师所认可,自此在北京工作之余开始了长期的学习、实践。直到2018年,他写了一个系列《九嶷别枝谈》后,才将古琴家世公之于世。



2021年,徐文彬受邀返回湖南申报非遗项目。从北京回长沙,徐文彬能感受到古琴文化氛围的变化,北京有众多学院和丰富的社团,大师和琴手云集;而长沙这个家族古琴的旧地,反而显得相对陌生。回来之后,徐文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作室做琴,与演奏古琴不一样,制作古琴不太需要抛头露面,知名度与曝光度的关联没那么强,“我所做的琴就是在外行走的广告牌。”


由于做琴不可避免有扰民问题,比如噪音、粉尘会影响邻居,所以居民楼房里也不适合从事生产。几经考虑之后,徐文彬在远离闹市区的山头找了几处民宅,装修了自己的古琴制作工作室,为了有空间可以承载培训或演出,又布置出一个古琴小院,而二者之间的距离,步行仅五分钟。


他希望能够扎根此处,投入做琴的同时,也能举办雅集、结识琴友。




同一首曲子,不同流派风格。

湖南本土琴派是九疑派,清末和民国时期具备一定影响力,但由于其主要成员是军政人员、前清宗室、北洋大臣等,后来就慢慢散掉了,本地留存的不多。演化到目前,湖南主流琴派是泛川派,而这两者的古琴风格完全不同。


古琴记谱的方式造成流派的分化特别大,它不标注节奏和轻重缓急,因此不存在标准,各自的诠释可以不一致。


泛川派的节奏不均匀,但不会给人凌乱感,它显得平平淡淡、快快乐乐、蹦蹦跳跳,徐文彬如此形容:“不好好走路。”他将此种风格的成因归结为四川自古以来物产丰富,所以人不劳累,安逸且心情放松,精神状态不同于物质贫瘠的人,反映到古琴弹奏上,演奏者的心态就很欢乐,“他们弹出了没有车贷和房贷的感觉。”


而湖南人讲一个吃苦,干什么事都很努力,九疑派的演奏风格和北京地区的虞山派比较接近,右手要有爆发力,左手也要很多的吟猱,致力于把情绪表达到位,就跟吃饭一样重油重酱。


“人的生活环境、行为模式、语言习惯都会影响情绪的变化,同一首曲子被两拨人弹,都不是一个味道。”




另一方面,演奏者也不能被流派风格局限,“学我者生,像我者死。”极致地模仿就会陷入框框里,变化不了,古琴最难的在于弹出特色,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传承老师、保持风格是一种,弹出自己的风格、具备特点是另一种,从学进入到化,“这更多看天赋,有些人一辈子都明白不了,有些人一下就懂了。”


由学入化,尤其注重演奏者的情绪表达,弹琴已入化境的吴文光先生会将自己代入到曲子的角色里,真实地把握作曲者设计的情绪。


对于听者来说,需要预先了解曲子的背景,才能品。古琴的创作体裁和格式讲究故事的发展、高潮与结尾,具备一定的文学性和戏剧性,就像听歌剧一样,事先不看戏本,就不知道演员在唱什么。它不是简单明了的,旋律概括不了。比如《离骚》的十八段,从最初替楚王去谈判到最后投江,中间是如何一步一步发展的,古琴会用演奏的紧张程度和情绪表达来进行呈现,根据场景和情节在风格上有所切换。




弹琴的好手一年一波

做琴的好手十年一个


古琴制作的技艺集中在九疑派,斫琴方面是国内主流,而这得益于九疑派的藏琴好、演奏技艺好、人员文化水平高。


收藏的好琴特别多,使得那时的老师可以带着徒弟们复制唐宋的精品琴,包括器型和音色,在技艺上实现突破;自古以来斫琴法大同小异,关键在于音色是否符合流派的演奏特点,这就要求除了制作耐心细致之外,要先学会流派演奏,再把握制作,才艺卓越和文化水平也为制琴提供了助力。



选材、外观、挖槽腹、合成琴胚、装配件、包裹麻布、刮灰胎......这一系列制琴的工序已经清楚,在法度上,琴书都讲得明白,“只要不偷工减料,就是很简单但花费大量精力的几种工艺。做最好样本的器型,遵守法度,把手感、弧度都做好,最关键就是做出符合流派演奏特色的音色出来。”


做琴不难,做好琴很难。如果要做出符合流派演奏特色的音色,最为关键就是槽腹,里面掏挖的空腔和面板木头的配比,而这完全靠人工调音,需要不断调整,因为每个木料都不一样,一棵树上下来的木头都差别很大,难以用数据去统一。


徐文彬形容古琴是各种矛盾纠结的东西,因为它设定了一个很小的框架,又需要人在这个框架内把配比弄到最佳,比如它的弦很长,但文人不能拿大东西,得刚好一手拎着,同时还要做造型;音质要求木头要有肉才会有韵,但有肉还不能闷。





斫琴也需要后继有人,不过做琴需要长时间的磨炼,它不同于演奏古琴是在一个美好的环境里完成,过敏、体力、操作危险......真正上手面临许多挑战,不光是充满粉尘的脏苦环境,光过敏这一关就劝退许多人,无人能幸免,程度不同而已。


目前徐文彬有在带学徒,纯做漆能带出来,但做声就要看那人有无能力了。“弹琴的好手一年一波,做琴的好手十年一个,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一个优秀的斫琴师都是很难的。”



被问到非遗传承的问题时,徐文彬坦言:“九疑派的祖庭发展得并不好,比较受冷落。目前九疑派的非遗在湖南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永州的杨宗稷先生的本宗子弟,一个就是我,杨宗稷的亲传弟子的后人,我们在身份上都有说服力。民国时期九疑派的主要活动场所一个是湖南,一个是北京,历史让我们有责任去把它做得更好,也希望各地的九疑派都来维护一下祖庭。


8月,吴文光先生一行到了宁远县,对接古琴工作室项目落地工作,让不少人看到向好的信号。至少在祖庭,古琴不应该是寂寞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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